看演唱会,逛商场,考察投资项目……在熟人的盛情邀请下,两千内地市民不约而同地踏上了所谓“香港豪华游”的旅程。然而,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所谓旅游不过是每天12 个小时被疯狂洗脑,3500 元的旅游费却要8 个人住一间房,每天只能吃一餐饭。
在记者的反复劝说下,3 名侥幸逃脱的韶关市民昨日终于鼓足勇气向记者痛诉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阿原告诉记者:“被骗的人有上百人,除了我们3 个,剩下的人几乎都签了‘投资合同’,多数人一次性就给了6 万元。”
侥幸逃脱的三名韶关市民向羊城晚报记者追述了噩梦一般的日子, 并透露位于铜锣湾的窝点里,至少有2000 名被骗去的内地客
老友邀去香港考察
阿原是韶关一家楼盘的包工头,30 多岁,收入不菲。一个多月前,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拨通了他的电话,约他外出吃饭,性格豪爽的阿原欣然赴约。
酒过三巡, 这位老友自称在香港做香料生意, 这种香料可以清除新装修房屋室内甲醛,前景不错,并盛情邀请阿原前往香港考察加盟。
“他说需缴纳食宿、交通以及观看演唱会等费用共计3500 元,加盟后这些费用还可以报销。”阿原告诉记者,“我想钱也不多,就算项目谈不成,能去香港看看演唱会也不错,就答应了。”
和阿原一样,小美和小雪也是在老朋友的怂恿下来到香港的。小美说:“那朋友带我吃饭,一起去卡拉OK,她还几次去我家聊心事,就像好姐妹一样,当她说交点钱去看演唱会并考察投资项目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两千人齐齐遭洗脑
从深圳进入香港, 一行人被带进了铜锣湾一幢高档写字楼的14 楼。
“那层楼有个很大的厅, 摆满了圆桌,我们被要求坐在座位上, 带我们来的朋友则站在座位后。”小美告诉记者,“他们说这是一家大型跨国公司,在美国、日本和欧洲各地设有各种分支机构,经营香薰精油、香水、彩妆和红酒。”
听完公司的简介, 一行人又被带到了另一幢写字楼进行“培训”,一间非常庞大的教室里密密麻麻挤了不下2000 人。“主持人念地名,问大家来自哪里,念到的就举手,念到韶关时刷的一下,有一百多人举手。”阿原发现,教室里的人除了有广东各地的,还有来自湖南、江西、河南、福建等省份,甚至还有西藏拉萨的。
点完名后,几个“成功人士”开始登台大谈自己的故事。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自称以前丈夫吸毒, 家境贫困, 后来投资做“直销”,两三年之后成为“公爵”,月薪十万,有房有车,甚至可以提前退休了,出于对公司的感恩,也为了让更多人脱贫,义务进行宣传,“这些人一边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的不幸和奋斗的艰辛,一边高呼口号,要大家和他们一起致富,追求财富梦想。”小美告诉记者,“疯狂的演讲一直持续到晚上9 点, 饿了只能靠自带的饼干充饥, 下午3 点的快餐是一天中唯一的正餐。”
“贵人”陪着吃饭睡觉
一天的培训下来, 小美迅速明白了这是传销,可是她不敢逃,周围把守路口的彪形大汉让她望而却步,想要求援,发现手机又打不通,她只能一切跟着指挥走,然后伺机逃跑。
晚上9 点多,一行人被带到了宿舍,这是一套三居室的民房,每个卧室有两张上下铺,每个床铺睡两个人, 一套房子住了近20 个人。
小美透露,进入这个“系统”之后,他们被称为“新朋友”,而引领他们的介绍人则被称为他们的“贵人”。无论吃饭、上课、上厕所还是睡觉,“贵人”都会陪伴“新朋友”左右,“有些‘新朋友’和‘贵人’是异性,也要挤在一张床上”。
“贵人”根据投资的多少,又分“公爵”、“侯爵”、“伯爵”等多个等级。
虽然不打不骂,不强制没收手机,但是严苛的管理依然压迫着小美,让她喘不过气来。
据小美介绍, 教室内每个人手腕处都贴有区分身份的标志牌, 教室门口有几个彪形大汉把守着,“新朋友”不允许单独出入,不允许在教室内四处走动,上厕所不仅要有专人跟随,次数也受到限制,“新朋友”之间禁止交流,手机严禁外借。
上了一天课后,小美已经昏昏沉沉,可一上床,她又被同床共枕的“贵人”拉着继续洗脑。小美说:“就和电视里审讯镜头一样,没日没夜,不停地轰炸,让你的大脑放弃抵抗,陷入崩溃。”
眼神交流共谋出逃
第二天, 小美和阿原等人又如约来到课堂,他们一边若无其事地接受洗脑,一边寻找“战友”共同逃亡。
与第一天不同, 多数听众在持续的轰炸后,开始由不屑、可笑到逐渐被感染,不少听众开始跟着主讲师一同高呼口号,此时,小美看到了不停打哈欠的阿原和一脸无奈表情的小雪。上厕所时,他们一起起身,再次用眼神互相确认,共结“同盟”。由于新人之间严禁交流,他们三人便在上课时偷偷坐在了一起,在各自手机上把想说的话编辑成短信, 放在培训课桌下“贵人”看不见的角度,进行交流,约定共同离开。
三人商定,第三天上午一起逃离。按照最初计划,阿原先行离开。观察了很久,阿原发现有些“贵人”之间关系不错,相互之间帮忙盯“新朋友”,阿原的“贵人”恰巧不在,另一个“贵人”又出去吸烟了,阿原以和“贵人”交流为名混出了课室,一路狂奔至楼下。看到阿原逃跑成功, 小美和小雪并没有鼓足勇气一同出逃,直到培训休息时,二人才趁机从另一个并不显眼的楼梯口步行下楼。
而此时,三人已经错过了集合的时间,小美、小雪和阿原失去了联系,二人只能在苦等中利用路旁的公用电话亭给香港的亲戚打去求助电话。
迟迟等不到两位同伴下楼,阿原只好自投罗网,重回课室,此时小雪的“贵人”发现三人失踪,正不断拨打小雪电话,见阿原回来,便命令阿原催两人尽快回来。下课后,阿原靠着默记的电话号码和小雪取得了联系,三人商议在课室和宿舍间的一个药房门口集合。
三人刚刚碰头,正准备离开,又被“贵人”
带领的大部队截个正着,恰逢香港亲戚赶到,小雪和小美侥幸逃脱了。阿原只得再次被带回了宿舍。小美和小雪离开时,“贵人”还让二人删除了阿原的电话, 小美用自己另外一部手机偷偷记下了阿原的号码。
多数新人争签合同
逃跑未遂的阿原第四天见证了疯狂的签约仪式。
“听说签约开始,‘新朋友’们争先恐后地涌向签约点,一边高呼口号,一边慷慨签约,就像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阿原说,“签完约后,‘新朋友’们还陆续走到我面前,埋怨我错过了千载难逢改变命运的机会。”
据阿原介绍, 现场的两千人大部分签约了,多数人签了6 万元的合同,只有少数人签了5000 元的,6 万元就意味着他们发展下线之后会有38%的利益分成,如果他一个月内发展五个下线,每个人又各自签订6 万元的合同, 那他一个月将会有10 万元左右的收益。
坚持不肯签约的阿原, 最后还是被放了回来。到达深圳之后,阿原的手机恢复正常,小雪和小美也跟他取得联系, 三人结伴返回韶关。回到韶关,噩梦般的经历告一段落,但他们的烦心之事并未终结。小雪和小美还不时接到“贵人”的电话和短信,劝他们“及早回头,挽回损失”。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三人异常谨慎地再三提醒记者不能透露他们的姓名。
尽管对传销活动深恶痛绝, 但因为担心被人找上门报复, 大家至今都不敢向工商和公安部门报案。(文中姓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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